信息来源:益秦集团信息中心 发布时间:2016-12-14 作者:王军峰
临终前那晚,父亲那被病痛折磨的只剩皮包骨头的身躯一直躺在我的怀里,一如小时候我在他怀抱里一样。我拉着他的手,这双并不有力但却撑起了全家的手渐渐变凉,他的呼吸暂停的时间越来越长。当他吐出最后一口气息,仿佛一列生命列车轻鸣一声汽笛,停在了人生的终点。
2007年冬天,父亲在住院期间突发脑溢血不省人事,紧急手术后送进了ICU病房。ICU病房不让陪护,但病人家属都不愿离开,我们也和其他家属一样整天彻夜地在外边守候着。白天还好过点,到了晚上,仅有的几个连椅,连避风的好位置也早被别人铺被褥占了,我只好把能穿的厚衣服都穿上在大厅里来回地转转停停,好在一位大哥给我挤出了一小块地方,我才半靠半躺地挨过了第一天晚上。第二天下午,护士告诉我父亲已经清醒。在征得医生同意后,我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纸杯里,用筷子削了一个竹签,央求护士送进去喂给父亲吃。半个多小时后,护士出来告诉我父亲吃了苹果还捎了回话,说着递给我一张纸条,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,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句话“注意身体,好好休息”。我鼻子一酸,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,父亲自己病危了还在关心着我,我能想象的到病床上的父亲写出这几个字的艰难。
我们家是中国传统式的家庭,父亲是一家之主,在子女面前不苟言笑,始终保持着家长的威严,我们姐弟都很怕他。小时候每次惹事后,父亲不打也不骂我,连批评的话也没有,只是指着我说一句话“都给你攒着哩”。那个时候听到父亲这句话,我很害怕,也一直在琢磨“什么时候就攒够了呢?”,“攒多了,会不会一次就把我打死?”等等,这种怕和琢磨一直伴随着我长大。我长大了,父亲也慢慢变老了,再也没有对我说过那句话,尤其是生病后,身体更加虚弱了,我终于明白,那攒着的永远也不会兑现了。
有一年,我生病住院,医生开的药方里有一种药医院没有,医生让父亲到其他医院或市场上找一找。父亲把我们当地医院和市场找遍,都没有找到,医生安慰父亲,没有也行,就是效果差点。父亲不甘心跑了一天终于在省城大医院买到了那种药。后来,听母亲说,没有找到药的那天父亲一晚上都没睡着觉,第二天一早天不亮,就坐第一趟班车去了省城挨个医院找,终于在一家医院找到了,但是一摸口袋,由于着急,不知道什么时候钱被小偷偷了。在举目无亲,万般无奈的情况下,父亲在别人的指引下找到血站,瘦弱的父亲平生第一次卖了两百毫升血换得了一些钱,留下回来的路费,剩余的全部买了药,连饭也没有吃就回来了。
父亲到生命最后的一年,大多数时间都在医院,我需要经常向单位请假去陪护。有一天,父亲躺在病床上打着吊瓶,但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身影,似乎想要说什么,我问父亲,他嗫喏了半天说了一句“爸有病把我娃影响了。”然后扭过头,紧闭了嘴,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。我愣了一下,赶紧坐到父亲身边握住他的手说:“爸,您千万不敢这么说,这都是我们做儿女应该做的。”看着病床目前上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父亲,想到十几年前父亲为我着急上火,跑前跑后,卖血买药的情景,我的鼻子再次一阵阵发酸,怕父亲着急,我借口离开病房,来到走廊的尽头看着窗外任由眼泪恣意的流。
临终前那天晚上,父亲已经陷入昏迷。他那有些花白的头发有点长,父亲一生爱干净,我叫来理发师给父亲理发,由于躺着不好理,我就坐在床上将父亲抱在怀里,就像小时候父亲抱着我理发一样。理完发,我依然将父亲抱在怀里,手握着手。母亲和姐姐劝我将父亲放下,我没有理会,我想多抱一会,因为这是我们父子之间这辈子最后一次拥抱。